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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冠絕天下、夢回萬歲殿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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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什麽時候輪到閑雜人等參與了?趙構下令把這些人遣散回鄉,讓他們老實當農民去。

鐘氏父子也想平安來著,可隨著趙構過江,南方的生活比花石綱那會兒還要悲慘。作為一個資深的、號召力強大的基層巫師,鐘相很快就確定了新的職業——起義造反。在行動之前,他提出了口號,該口號和李順、王小波起義時的宣傳語很像。

都是“不分貴賤均貧富”。

通俗易懂,利於傳播。被壓迫的人蜂擁而來,很快,他的部隊形成了,在短時間內占領了洞庭湖周圍的十九個縣。

那時是宋建炎四年(公元1130年)。整個江南處於三不管時期,趙構自顧不暇,就算想剿他們,也無兵可派。鐘相覺得形勢大好,於是建國號楚,年號天載,自封為楚王,立鐘子昂為太子,從此當上了皇上。

這麽幹,從官方來看,他很安全;從實際來說,他麻煩大了。當時,天下大亂,盜匪橫生,有實力的人太多了,在他身邊不遠處就有一位。

孔彥舟。

這位兄臺是個典型的游寇,從江北一路游到荊湖。吃、搶、壯大,頗有“游”之要素。到達洞庭湖邊上時,他已經見多識廣,久經戰亂。

他看了鐘相一眼,滿眼的鄙視。一個連家門都沒出過的鄉巴佬,居然當上皇帝了……一時興起,他帶人過去就把大楚國給滅了,鐘氏父子一個都沒跑了,全被活擒。孔彥舟很會做人,他把起義軍的錢糧都留下,而把鐘氏父子送給了趙構。

趙構接受他這個人情,一邊殺了鐘相、鐘子昂,一邊給孔彥舟轉正,讓他成了宋朝的國家幹部。之後,人事紛亂,孔彥舟在宋朝幹得不順心,渡江到偽齊,成了劉豫的屬下。趙構逐漸穩定,在金國的壓迫下漸漸羽翼豐滿。兩人各自忙自己的,迅速把這事兒扔到了腦後。

別管後來的教科書是怎麽說的。當時,在孔彥舟的心裏,這事兒只是他游寇生涯中的小插曲,過耳就忘。於趙構而言,這事兒很好定性,不就是外來游寇與本埠土寇的火拼,外來的更強些,如此而已。

對洞庭湖來說,事情沒完。壓迫在繼續,反抗要加力,他們推出了新的首領。帶頭的還姓鐘,是鐘相的另一個兒子鐘子儀,實際權力掌握在一個叫楊太的人的手裏。

楊太年紀很小,當地人管小叫“幺”,順口叫他楊幺。

楊幺的能力很強,運氣很好。他上任的時間大約是鐘氏父子死後半年左右。那時,趙構剛剛結束上山下海的狼狽生活,宋廷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陜西富平方向,關註並支持著張浚進行的國運之戰。洞庭湖再鬧,也只是一片小浮雲。他們翻看了一下升官花名冊,派去了一位同樣從江北過來的實力派人物。

程昌寓。

從生平簡歷上看,程昌寓比孔彥舟要強很多。

首先,程昌寓是政府官員,過江之前的職務是蔡州知州。當金兵南下時,他的行為很另類,沒有率眾死守,演繹英烈的人生;也沒有急著逃跑,保命第一。

他把蔡州洗白了。

他把所有的錢財、兵都帶走了,搬空了蔡州。他還在洶湧的難民潮裏精挑細選,給自己的逃亡生涯增添了些許浪漫色彩。一個叫小心奴的東京歡場女子被他發現了,兩人走到了一起。

如此渡江,投入新宋朝的懷抱,讓建炎集團從上到下都高看他一眼。瞧瞧人家這官當的,想當初趙構過江時衣衫不整,而人家卻全須全尾、兩袖“金”風地來了。這就是素質!

考慮到程昌寓的手裏既有錢又有兵,趙構決定把剿滅洞庭湖水匪的事交給他。

程昌寓逃跑時很另類,進兵時也不簡單。他把手下分成水、陸兩路。陸路是將軍帶著士兵,水路由他、他老婆、小心奴、大批家丁和幕僚組成。他是北方人,江南水鄉的傳說對他來說就像夢境一樣。他決定從公安縣的油河出發,沿鼎江、經龍陽縣轉往匪區,一邊順水漂蕩,一邊完成工作。

想得很好,但沒考慮到現實狀況。

這一路上,風景真的很美。可是,戰亂時期物資極度匱乏,這麽長的船隊,一天下來,食水供應就是個大數字。沿岸全是匪患交戰區,都看不到幾個人,就算有錢也買不著東西。

好不容易臨近鼎州,出現了幾個小村鎮,船上的貴人們看見了幾只活的雞、鴨、鵝,立即派人上岸去抓。接著就出事了,洞庭湖的水匪日趨強大,業務範圍越來越廣,這幫外來人剛一靠近就被盯上了,經觀察,他們很肥,沒兵,可以搶!

悲劇就這樣發生了,剿總司令部在開戰前被打劫。整支船隊,只有程昌寓的坐艦逃出去了,原因是他的船行駛在最後,見勢不妙,他迅速掉頭逃跑了。

其他的船全落在了洞庭湖水匪的手裏,其中包括東京艷女小心奴……逃出來的程昌寓大怒,迅速與陸路上的大部隊會合,決定向水匪開戰。

開戰前,程昌寓得到了一個最新消息,小心奴進了鐘子儀的後宮,地位提升了,已經是嬪妃了。程昌寓反而冷靜了下來,他決定把楊幺一夥兒人斬草除根。

為了這個目標,他拿出了從蔡州不遠千裏帶來的錢財,沒收了周邊所有木材商人的貨物,再征集大批工匠,日夜趕工,造出了大批“車船”。

這種船能載兵一千人或兩千人。船身是車形,小的二十車,大的二十三車,這種裝備安置在船頭和船尾,踏車能使船前進後退。

說白了,這和現在人工湖裏的腳踏船有點像。

如此巨大的腳踏船進入芷江(今沅江上游),配合步兵進攻夏誠的水寨。如此器械,這般兵力,區區水寨一定能手到擒來。結果,坐等好消息的程昌寓再一次悲劇了。

航道水淺,大型車船擱淺了,橫在水裏進退不得,被水匪們連船帶人搶劫一空。程昌寓很悲憤,為什麽會這樣?

後來,也有人問他,為什麽會這樣。他只能回答說出門沒看日子,在屋子裏造了艘航空母艦,沒想過開不出去。

程昌寓落幕,下一位是純軍方人物王燮。這人在宋史裏是個過客,之所以搞成了路人甲,原因就是洞庭湖和楊幺。

王燮原本很有大人物的雛形,征楊幺時,他是荊南府、潭州、鼎州、澧州、岳州、鄂州制置使,手下的兵是神武前軍的番號,總兵力達到五萬。

放眼南宋,這股力量,別說是當時,就算四大將鼎盛時期也不過如此。當然,兵力不等於實力。可“五萬”這個數字的確令人震撼。

派出王燮,足以證明南宋的決心。王燮也非常努力,親自率領近一萬五千精銳坐著小船去剿匪。從這一點可以看出,他吸取了程昌寓的教訓。小船總不會擱淺吧?

小船更悲摧。

程昌寓的大船是沒法接近敵人的。輪到他時,洞庭湖的水匪故意讓他接近他們,直到他進入深水區……再一舉殲滅他。當天,王燮創造了一個紀錄,神武前軍的精銳全軍覆沒,“一日之間,萬人就死”,他本人則滿臉是血地逃了出來,從此一蹶不振。

楊幺的聲勢更加浩大,直到有傳言說劉豫跟他約好了要瓜分南宋天下。

這裏要強調一下,關於楊幺與劉豫勾結的事,經各種考證,證實是誣陷。不管劉豫是怎麽想的,楊幺從來沒答應過什麽。

這是宋王朝的慣技,要搞倒一個人,先搞臭他的名聲。對王安石如此,對岳飛如此,對楊幺以及所有異類都一樣。

殺楊幺前,先把他定位在劉豫的層面上。金國走狗,民族罪人。

臨到岳飛剿匪,最活躍的人不是他,而是軍方總指揮張浚。張大人自從富平戰敗以來,每天生不如死。他是那樣的驕傲,那樣的偉大,是中興的救世主,是這個時代最明亮的太陽!

可是卻成了最大的笑柄……這讓人情何以堪啊。好不容易這次重出江湖,他立即接手全盤軍事事務,在每個領域、每條戰線都要插上一腿。

這時,他以江防總指揮的名義,跑到岳飛身邊擔任這次剿匪的監軍,並且提出了行動的總前提。他說,之前程、王兩人都犯了一個大錯誤,洞庭湖水匪靠的就是水,官軍征討,首先想到的是沒有船,想趁秋冬兩季水落潮時進兵。

這是錯的。

水匪也是人,也得吃飯。他們在春夏兩季分散出去種地,秋冬則收糧回寨聚在一起。秋冬進兵,正好趕上對方兵力集中之時。

這一次要反其道而行之,偏偏就在春夏之交進攻。於是,岳家軍的征期定在當年的五月左右。實事求是地說,張浚的眼光很準,至少他看清了一個事實,洞庭湖水匪的確在這個季節裏沒法全部集中。岳飛到達之後,發現自己的運氣也好到了沒話說的地步。

五月間的洞庭湖的河岸居然比冬季還淺。

岳飛沒有急著趁旱進攻,他想得很清楚,楊幺一夥兒人不只有實力,更有信仰,當年鐘相打下的底子很深,想瓦解它,得先從內部來。

他帶來了十副金字牌旗榜,可以給匪首安排正式工作。他還給楊幺、鐘子儀兩人帶來了委任狀,只要他們肯投降,可以立即在湖南地區就近上班。

匪首們對此表示感謝,同意投降,並且聲明一直都在投降,只是需要點什麽準備……岳飛聽到這話也就明白了,宋朝的匪幫都這樣。

《水滸傳》裏的宋江就是典型,此人一門心思搞招安,和官兵打生打死之後才招安,很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。

向施耐庵前輩致敬,他寫得非常成功。只是有一點,我看了很多書、電視劇、電影都沒搞懂。就是關於招安這一段。梁山匪幫的成員很覆雜,來自各行各業,裏邊有無業游民、職業慣犯,也有富家貴人、朝廷命官。宋江當初拉人家下水時,無所不用其極,比如秦明、盧俊義,搞得人家妻離子散、家破人亡。

說招安就招安,人家本來就是朝廷的官,當初你逼著人家當山賊,這時又逼著人家重回官場,你拿人家當弟兄嗎?

涮人玩啊?

那不是一句什麽“天罡地煞自然相投”就能說得過去的。

跑題了,回到洞庭湖。匪首們死性不改。岳飛先從匪徒的工作做起,他把之前程、王兩人抓來的幾百個匪徒都放了。這幫匪徒走上久違的大街時,發現商品琳瑯滿目,一律都是跳樓價。這幫匪徒如在夢中,東西又多又便宜,誰還想當匪徒啊!

這個消息傳進了匪巢,引起了巨大反響。春天剛剛過去,夏天又這麽幹旱,人們都快餓死了,外面那麽多吃的、用的……可就是拿不著。官兵重重圍困,有錢也沒法去買。食物是人的第一需求。很快,匪幫松動了,投降的人不斷出現。

岳飛來到洞庭湖已經半個多月了。某天,張浚突然來找他。張浚說秋天快到了,見鬼,才五六月份,就快到秋天了,他要去江邊巡視,金、偽齊敵情才是最重要的。

真讓人鄙視,這就是所謂的領導。大頭領每處必到,啥事都要參與,蜻蜓點水一樣飛來飛去,出了錯是具體負責人的,有功了他占頭一份。

岳飛拿出一張圖給張浚看,對他說了一句話:“您別急著走,八天之內,我將平定洞庭湖,也不耽誤您巡視江防。”

張浚楞了,見過吹牛的,哥哥我就經常吹,沒見過像你這麽吹的。好一會兒,他才回了一句:“王四廂兩年尚不能成功,乃欲以八日破賊,君何言之易耶!”

你說得太輕松了吧。

八天之內,別說造船只,選器械,就算只進兵,走路都很緊張。畢竟這是方圓八百裏、溝壑縱橫的洞庭湖,範圍太大了。

岳飛沒有再廢話,事實勝於雄辯。六月二日,他逼使楊幺軍中悍將楊欽出降,俘獲老小精壯萬餘人,船四百多條。憑借這支水軍的力量,岳飛各部向位於龍陽縣江水北岸的楊幺大寨進攻。戰鬥的細節很單調,充分顯示了楊幺等人貧乏的戰術素養。

岳飛命令全軍少帶武器,盡量收割岸上的雜草,進入戰區之後全扔到水裏去。楊幺的車船踏板被雜草纏住,沒法前進後退,之後,水戰就變成了陸戰……岳飛的軍隊能在野戰中擊敗金軍主力部隊,區區水匪算得了什麽。戰鬥迅速結束,楊幺、鐘子儀見勢不妙,跳水逃跑,都沒有成功。

一戰定洞庭湖。

還剩下一座依山臨溪的大寨,以夏誠為首。這時,牛臯提議屠寨,把夏誠大寨上下都殺個幹凈。

這麽做是當時的慣例,說得好聽一點,是為國家著想,為了長治久安。私下裏嘛,誰都清楚。劉光世、張俊的錢都是這麽來的,搶光之後殺光,才能毀滅證據。

岳飛堅決反對,他強調“楊幺之徒,本是村民……只是茍全性命,聚眾逃生。既已出降,並是國家赤子,殺之豈不傷恩,覆有何利”。

他還說:“不得殺,不得殺!”

洞庭湖之戰以岳飛的仁厚之心而結束。我不是說他不殺造反的窮苦人是仁厚的,而是說兵危戰兇,在那個時代,隨便換哪個將領,結局都不會這樣。

參與造反的數十萬湖湘百姓都被放歸田裏,重新過上了耕種生活。之後,這片區域一直很平靜,再也沒有出現過動蕩。我沒法查到岳飛是怎樣安置他們的,但既然不是以殺戮來威脅他們,那就只有一個結論。

仁厚。

中國的老百姓只要能有口飯吃,能妻小平安,就不會去造反。很顯然,岳飛滿足了他們這一點。

楊幺叛亂時的作戰力量大約有六萬餘人,岳飛把他們都收編了。從此,岳家軍達到了十萬人的編制,這在當時超越了韓世忠、張俊,僅次於劉光世。

三大將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,各人的反應均不相同,有咬牙切齒的,如劉、張;有苦笑搖頭的,如韓世忠。拳頭大才是真理,岳飛已經壓在他們頭頂上了。沒多久,張俊和韓世忠都收到了一份禮物。從湖湘寄來的一條車船,船上器械人員齊備。

這是岳飛的一份敬意,他想以此向老大哥們表示友善,他沒有忘記張俊對他的提攜,更不敢藐視韓世忠的赫赫戰功,他想獲得友誼。

他得到了韓世忠的友誼。老韓呵呵大笑,很高興地收下了禮物,從此交了岳飛這個朋友。張俊卻很憤怒,在他看來,岳飛這是在向他示威,向他展示戰功!

張俊回憶、對比這幾年裏他和岳飛交集的各個片斷,包括這份禮物在內,岳飛的每一次進步都映襯著他的無能、怯懦、失敗。他的心裏緩緩生出一股怨氣,在之後的歲月裏,隨著岳飛不斷建功立業,這股怨氣愈加強烈。

直至他做出人神共憤的錯事。

張浚就更不用說了,他的“領導”作用被岳飛八天左右剿滅洞庭湖水匪的傳奇戰績戳得千瘡百孔,想搶,想掩蓋,根本不可能。他只好酸酸地讚美了一句:“岳侯殆神算也!”之後,他在心裏提醒自己,岳飛是強大的,這是好事。

他的雄心壯志必須有岳飛這樣的臂助才能實現,而他的驕傲中也摻雜著高尚,他提醒自己必須高尚,這使得他每做一件事,都要以偉大事業為目標,逼迫自己去實現,失敗後又表現得大義凜然。唉,一位多麽可憐的落難君王啊……

對了,忘了說大衙內劉光世。從過程上看,他應該最恨岳飛。岳飛不給他寫信,也不給他送禮,而他擁有最多的兵力。他本該暴跳起來去教訓岳飛才對,可惜啥事也沒發生,他非常平靜。這人一直是南宋上層人物的禮拜天,誰都不拿他當回事,只當個樂兒。

他的兵再多又怎樣,都是雄獅又怎樣,他只是一只乖乖的綿羊。

這時是宋紹興五年(公元1135年)六月。洞庭湖起義被鎮壓之後,南宋、金國同時進入了一個特殊時期。

金國不再進攻。南宋舉國討論,都在想以後怎麽辦。

金國一方行動迅速,小皇帝完顏亶上臺之後,行政機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立國之本的勃極烈制被廢除,改行三省制。

這個變化從純技術角度去看,是非常正確、積極的。勃極烈制實際上是個權力集中小組。全國的所有權力都集中在都勃極烈(皇帝)、谙班勃極烈(皇儲)、國論勃極烈(國相)、阿買勃極烈(國相助手)等一小撮人的手裏。

女真人剛興起時這麽幹還成,阿骨打還活著時這樣幹也成,因為他有著神一樣的地位,沒有任何人敢違抗他的任何言行。

可滅遼之後就不成了,龐大的國土、臃腫的機構是一團覆雜到無法想象的亂麻,靠這幾個人累死都理不出頭緒。事實讓女真人妥協,就算他們再仇恨契丹人,再瞧不起漢人,也推行了南面官制度,也就是當年遼國人的那一套。

在燕雲十六州地區用漢人的機構、官員處理漢人的事務。

這時,完顏亶推行的三省制,是用中書、門下、尚書三個部門作為最高權力機構,以三師(太師、太傅、太保)、三公(太尉、司徒、司空)為最高官銜,管理具體辦事的六部。這麽看純粹是宋朝模式嘛。不,金國聲稱這是漢制不假,可源頭是唐朝,和宋沒有關系。

其實,這些都不重要,拋開表面看實際,這是一場有針對性的陰謀。金帝換人,權力重組,大家都希望某個人換一下位置。

完顏亶把大殿下完顏宗翰從雲中地區召來,微笑著問了一句:“請問您想在新機構裏擔任最高職務嗎?”

完顏宗翰興奮地點頭,說:“當然!”

於是,這位後世公認的女真建國第一功臣完顏宗翰殿下,當上了太保、尚書令,領三省事,封晉國王,成為新機構的國相。作為交換,他的軍職被免除,辦公地點從遙遠的雲中挪到了皇宮隔壁。

南宋方面的事要多彩一些,準確地說,就是多彩,因為很多事一起發生。先是趙構號召全國參與討論以後的國策走向。

是戰,是和,何時決戰,怎樣求和,徽、欽二宗等被俘人員怎樣處理,這些大事都需要從長計議。難得這時外敵撤退,內匪剿平,是時候說一說了。

當然,討論人員的範圍還是有限制的,以南宋國內現有的曾任宰執為主,這裏面有當政的趙鼎、張浚,有曾任的朱勝非、呂頤浩,有同是受難者的汪伯彥、黃潛善,有不太知名、沒甚作為的李邴,還有李綱、秦檜。

這場討論浪費了很多辦公用紙,卻幾乎沒有實際效果,每個討論者都很忠於自己,所說的話無非都是之前自己不斷強調的那些而已。

李綱仍舊是李綱,秦檜還是秦檜。

真正多彩的是另一件事。現年二十八歲的趙構給自己的養子趙瑗修了座學堂,小孩子要上學讀書,學做一個合格的皇太子。

這個孩子已經出現在公眾眼中三年了,之所以會出現,有很多傳說。兩條最著名的傳說分別是:他由使者從遙遠的北方帶回;趙構某天夜裏突然驚醒,自己陳述。

使者版是一個印象。南宋派到金國的某個使者回國之後,聲稱他見到了宋太祖……這讓南宋舉國上下震驚!戰無不勝、神武英明的趙匡胤,這對宋朝是一個傳說,一個永恒的猜想。如果他不是突然死亡的話,如果宋朝是由他的直系血脈繼承的話,還會有如今的狼狽頹唐嗎?

使者的話沒說完,他是說,他發現金太宗完顏吳乞買和趙匡胤長得很像。這又讓南宋迅速形成了另一個論調,認為趙匡胤獨立建國,子孫後代卻孤苦貧寒,別說皇帝,連一般爵位都沒有,所以他要報覆。他投身金國,化身為完顏吳乞買,淩虐他的混賬二弟的後代!

這個傳說很有市場。

相比之下,趙構的夢就直接了一些,因為他聲稱自己與趙匡胤零距離接觸。在那天的夢裏,宋朝的開國者突然出現,把趙構瞬間拉回到一百五十餘年前風雪中的那座萬歲殿。在那裏,趙構親眼目睹了事發現場。之後,趙匡胤說:

“如果想讓宋祚再續,必須由我的子孫來繼承皇位。”

趙匡胤的話最大,這事兒就這樣定下來了。南宋政府在江南召集所有太祖系子孫,進行海選。結果發現一百五十餘年間,太祖系開花散葉,人還真的不少。

符合條件的,也就是太祖第七世孫,“伯”字輩的孩子有一千六百四十五人,精中選優,最後確定在一胖一瘦兩個孩子身上。

胖的孩子叫趙伯浩,瘦的叫趙伯琮。以身體強度論,自然是胖的孩子前途好。趙構選擇了伯浩,命人給伯琮三百兩銀子,遣返回家。

伯琮剛走到殿門口,趙構又猶豫了。他讓兩個孩子再次並列站在他面前,他要重選。在這個關鍵時刻,起決定作用的是破舊殘敗的宮殿。

趙構當時很慘,住的地方比不上東京一個普通富商的宅子。如此這般,有一半原因是當時的物資條件真的太差,整個江南都殘破了;另一半原因是他自虐,他說他哥、他爸都關在牢裏,他絕不住華麗宮殿。這時,他的皇宮正殿裏出現了一只貓。

這只貓在兩個孩子身邊經過,伯琮視而不見,安靜如常。而那胖孩子卻突然飛起一腳,決定和貓玩一會兒。

他把到手的皇儲之位玩丟了。趙構瞬間認定他不合格,不分場合,不會克制,沒有教養,這樣的本性,長大了絕不是個優秀的上位者。

瘦孩子趙伯琮由此當選。

簡單了解一下未來的孝宗陛下,他是宋太祖的第七世孫。追溯祖上,當年趙匡胤有四個兒子——德秀、德昭、德林、德芳,他是德芳的後代。秦王德芳生英國公惟憲,惟憲生新興侯從郁,從郁生華陰侯世將,世將生東頭供奉官(後追封慶國公)令繪,令繪生平民子偁。

趙子偁從小苦讀,考中進士,分配到江南嘉興縣當負責人。一個縣丞而已。之後,子偁努力工作,業績突出,在宋建炎元年(公元1127年)十月二十二日生了一個男孩兒,取名趙伯琮。

峰回路轉啊!世事難料啊!谷底爬升啊!報應啊!宋朝的皇位終於回到了太祖系手中。

當然,這時還不能太樂觀,伯琮的路還很長,幾個問題遮住了他的光明前景,比如趙構的身體情況。趙九弟年紀很輕,後宮儲量豐富,全江南的名醫都在為他治療。這是在宋朝,如果在現代的話,無論如何都能讓他生出親兒子來。

還有伯琮的年齡問題。他才五歲,要度過漫長的生長期。他是否健康,是否聰明,是否明智,是否能讓趙構的後宮諒解,這些都事關成敗。

以後的事以後再說,回到宋紹興五年(公元1135年)的深秋。趙伯琮上學了,這讓很多人開心,其中包括岳飛。他曾經和韓世忠等人上書,要求趙構確立皇儲,為帝國留一個後手,現在他如願了,所以很高興。全國都很高興,唯有一個人不太在意。

為什麽要歡呼呢?有什麽大不了的,立皇儲固國本……這些都是消極自保者的招數,強者可以通過擊敗敵人來保證安全,那才是一條正確之路。

張浚。

他設計了一個比富平決戰還要龐大的作戰計劃。為了保證這個計劃的實施,他先把南宋的軍隊進行了一次大整編。

全國軍隊分為“三衙軍”和五大部“行營護軍”。三衙軍即禁衛軍,算是皇帝的私兵,由殿前司、馬軍司、步軍司組成。這股力量很薄弱,除了楊沂中統領的殿前司是由原來的神武中軍改編而成,兵力較強外,其餘兩部形同虛設。

五大部,它的前身是“神武軍”,五大將劉光世、張俊、韓世忠、吳玠、岳飛所部的總稱,這時改名叫“行營護軍”。

具體是,張俊部改稱“中護軍”,駐建康;韓世忠部改稱“前護軍”,駐承、楚二州;劉光世部改稱“左護軍”,駐太平州。三將共同擔任長江中下游以及淮水流域防務。吳玠部之前不在神武軍系統裏,這時歸入,稱“右護軍”,率軍扼守川、陜、甘大片區域。

王彥的八字軍稱“前護副軍”,駐荊南;岳飛部改稱“後護軍”,駐鄂州,兩軍擔任長江中上游防務。

這些看上去只是換了名字,無關緊要,可是換一個角度看,就能感覺到張浚的霸道,新官上任是需要打招呼點名的,他的辦法是給他們換個名。

以後,一切都得聽他的!

歲臨新春,張浚的計劃出爐。他親自前往鎮江府,抵近長江,召集東南各大將聽令。令韓世忠出淮東,進攻京東東路的淮陽軍(今江蘇邳州市西南);岳飛由鄂州過江進駐襄陽,挺進中原,能打多遠打多遠,無限制攻擊;張俊、劉光世所部不動,調三衙軍楊沂中為其後援。

川、陜、甘方面的吳玠在計劃之外,不參與行動。

針對以上情形,岳飛開始了第二次北伐。臨戰前,張浚特意找到他,對他說:“此君侯之素志也!”岳飛卻悲欣交集、苦樂參半。

岳飛的母親恰在此時病故了。岳飛三日間水漿不進,淚水不幹,心情郁結之外,嚴重傷害了他的視力。不久之後,他的眼睛病了。

他決定上廬山為母親守孝,三年之間不喜樂,不勞作,不視事,心喪若死,非如此不足以報母恩。可大戰在即,舉國為之觀望,他怎能置身事外。

不得已,他下山臨陣。說一下這時的岳飛,他已經鵬程萬裏,高飛於整個南宋軍階之上了。他有自己的部隊,轄區內軍政大事決於他一人。他已建節,並且是武勝、定國雙節度使,受銜時年僅三十一歲。這是個空前的紀錄,在宋朝,只有開國皇帝趙匡胤可以與之相比。

趙匡胤二十九歲建節,不過那時是五代十國,皇帝遍街走。岳飛另有一項榮譽,在趙匡胤之上。這時,他已榮升為少保,世人尊稱他時,再也不是太尉了,而是“岳少保”。

如此功業,不枉他近十年的奔波奮戰。這時,恰逢張浚出山,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恢覆大計終於可以實現了。收覆中原,非他莫屬。看位置,南宋被攻擊的話,韓世忠首當其沖,因為他的背後是國都臨安府;如果進攻的話,岳飛註定是先鋒。

由鄂州進襄陽,由襄陽進河南,直抵舊都開封,這是最近的一條線。尤其是岳飛已經打出了軍威,金人進兵都繞著他走,每次襄陽地段都非常安靜。

宋紹興六年(公元1136年)二月,南宋發動北伐,第一波攻擊由韓世忠發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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